云冉不语。
“如果你冲进火场里去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却要丢掉性命,你是去也不去?”长卿不依不饶。
这次云冉盘桓片刻,毅然道:“去。”
长卿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直说了吧,杜云初还好,只是你自己,已经被燎得面目全非了。”
云冉对那后半句置若罔闻,摸索着拽住长卿的衣袖,狂喜道,“他还活着?他有没有受伤?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亘长的沉默,没有人回话。
云冉急了,待要再问,却猛然听见有人哽咽道:“不要再说了!”
这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云冉一时竟不敢相信。“云初,是你么?”他试探着问。
云初上前捉住云冉的手,只道了一声“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初鲜少唤云冉大哥,从小到大都是云冉长云冉短的。云冉还记得分明,云初最后一次唤他大哥还是在八岁的时候,他喂年幼的云溪吃他自己做的饺子,害云溪上吐下泻,他怕杜老将军揍他,去找云冉顶罪。可惜云冉做的东西向来好吃,杜老将军心里有数,没骗过去。
灯影幢幢里,长卿竟隐约看见云冉勾起破碎的唇角笑了,这还是长卿第一次见他笑,那笑容如此惨不忍睹,但如此认真,如此澄澈。
原来楼塌之时,云初同长卿架起韩彬,堪堪自三楼跳了下去,那后院之中正巧有一方废弃的鱼塘,平日里蚊蝇滋扰无人问津,此时却救得三条性命。三人救下云冉,另寻了一家客栈安置下来,便在床前等他转醒。
云冉听了,方才记起那两个纵火的,道:“我见那火是有人放的,那些人好歹毒,打不过我们竟然要放火!”
长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我早料到你捉不到燕鹤必然报官,那官老爷查又查不出,办又办不了,不放把火毁尸灭迹还能做什么?”
“你胡说,怎么可能有这等事?”云冉不以为然。
长卿哂笑,“大少爷啊,武林中人犯下事来,哪个不是抢先替那官家放上一把火,也省得人家为难?你倒偏偏要去报官。无奈韩彬个熊孩子缠着我不放,害的我们险些结果在这里——我们要是真死了,那也是杜大少爷你害死的!”
云冉痛心疾首,“竟当真这么草菅人命?”
长卿黯然道:“你当是怎地?”复又掩口一笑,“你倒让我想起了我那命苦的姐姐,也似你这般天真,可惜她被那薄幸的人骗去了心,又终于不肯看那人中了自己下的蛊后横死,被巫蛊反噬,自己倒先死了。”
云冉再叹,“好痴情的女子!”
“你这话说得我爱听,”长卿又笑起来,“你伤成这样跟着镖车也于事无补,既然你要找射影剑,不如随我走一趟白帝城吧,风满楼就在那里,日沉阁也在那里。”
云冉想了想,“可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个劫镖的是什么来头。”
长卿实在懒得再说一遍,便示意云初来讲,云初于是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与云冉听了。
云冉沉吟道:“两位王爷造反的事,可有凭证?”
“这凭据就在你自己身上呀,你要想探明究竟,把信拆了看看就是,看不懂时,我读给你听,管他劳什子的暗语,没有我许长卿弄不明白的。”长卿笑道。他也不过说说而已,料想云冉不会当真拆信。
谁知云冉竟果真自里衣里将那信抽出来,道,“云初,拆来看看!若是他们真的伙同了西夏,小溪必将性命难保。”云冉原是河北军马军副都统,澶渊之盟后被调入京军,便成了一个闲人,杜家老三杜云溪却是供职于西军,此时正在边关同西夏交战。
云初平素极讲信用,既然答应韩老爷子在先,就断断不会徇私食言在后,此时接信在手,一时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便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咬牙哼了一声,“你们竟跟许长卿狼狈为奸!”原来是韩彬也醒了,听得动静挣扎过来,正倚在门口,脸上挂着盛怒之色,一双圆眼里尽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怨毒。
屋内三人猛然听得他没头没脑冒出这一句,一时无语。
韩彬缓步走到云初面前,伸手道:“信还我!”
云初也不答话,想了一想,便将那信递了上去。
长卿不等韩彬去接,一把夺过,就那信指着云初鼻尖,“你把这东西给他,是要害死他么?”
“那也由不得我,东西是韩公子的东西,人家要拿走,我没有半点不给的道理,何况他就是被害死了也是沐王府害死的,你怎么能赖在我头上?”云初说得有凭有据,一派理所当然。
“你!”长卿大为失望,转念一想,笑道,“你少来骗我,方才火场之中舍命要救他的那个却是谁?”
云初也笑,“那是职责所在,而今,既然韩公子已不信任杜某,便不比当时了。”
长卿没想到他竟如此凉薄,动怒道:“好,好你个杜云初,不成想你也是这等沽名钓誉的小人,算我看错了你。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你连这身行头都配不上!”他说着广袖一挥,将那信掷在地下,一缕几不可见的绿烟自他袖中飘出,如同虫群翕动触角,一点点向四周试探开来。
韩彬察觉过来,比及掩上口鼻,眼一翻,便晕过去了。云初也随即瘫倒在地。云冉离长卿最近,更是不能幸免。
长卿拍拍手,竟翻出一套笔墨,坐在灯下写起信来,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伸了个懒腰,回头见云初席地而坐,正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