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开此刻整个鬼紧紧贴在张晗身上,那浮动的阴凉之气透过初秋薄薄的衣服传进张晗身上,让他觉得有点儿冷,也让他异常清醒清晰的感觉到了纪开内心的挣扎和自卑。
张晗的心仿佛被这凉意刺穿了,刺骨的凉在他心中横冲直撞攻城略地,心疼,甚至有点恼怒。
张晗是知道纪开对自己的心思的,从第一次见面的絮絮叨叨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纪开受了伤虚弱的靠在他身边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似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事后经过纪开一次次的帮助照顾舍身相救,张晗再回忆起那些话,那一字一句,分明是深情满满的诉衷肠。
没有缠绵悱恻没有文辞缱绻,那琐碎到朴实的一字一句,是纪开这种老实人藏的最深也最真的情话。
张晗是感动的,感动到期待,期待到躁动。
这些天每一次的心猿意马,张晗甚至想过率先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可纪开总是用他的瑟缩不前将张晗的满腔热情压回心里。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低着头,捏着手指,垮着肩膀,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从这个世界消失。他用这样的方式,压抑着自己情感,也无视着张晗的感情。
好恨啊,张晗磨着牙。
分明是这个死鬼先来招惹的他,但凭什么他撩完一步就退三步?
凭什么先动心的人是纪开,可追着赶着要在一起的人竟然成了他张晗?
张晗越想心越凉,他在心里哼了一声,眼神暗了下去,抿着的薄唇透出一股不同以往的凌厉来。
“那就做红烧肉吧?我妈去世之后再没吃过了,我小时候很爱吃的。”张晗转头直直盯着纪开的眼睛说道,甚至还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更多的人看过来。
纪开吓得整个鬼一哆嗦,捏手指的手都停了下来,手指蜷缩着搭在张晗的肩膀上。一鬼脸的惊恐,两条修长的腿在身下筛糠似的发着抖,几乎快要离开身体独自逃跑。
张晗却无动于衷,一脸的油盐不进,将伞放在腿边,一边翻捡着肉案上的肉一边不时的回头问纪开:“这块怎么样?肥瘦相间,做红烧肉很不错吧?”
“要不这一块?我很久没吃什么肉了,想吃点油腻的,这块好像肥一点。”
“要不要再买点排骨?”
“哎呀,我看这个猪蹄也不错,买回去卤一下一定好吃,你会卤猪蹄吗?”
张晗旁若无人的絮絮叨叨,卖肉的大叔已经让这神神道道的小伙儿吓蒙了,举着一把锃光瓦亮的切肉刀张口结舌,眼睛瞪的眼珠活像快从眼眶里离家出走,然而面前除了张晗,他鬼也没看见一只。
周围逛早市的大爷大妈也忍不住在张晗身边四处打量,同样,鬼影也看不见一个。
他们看不见的那个“鬼影”此刻仿佛灵魂已经被这些刀子般的眼神在灵魂上扎了个三刀六洞,几乎要扒不住张晗的后背,摇摇欲坠天旋地转起来。
不知道是脑子实在小还是神经过于粗,他至今没有发现张晗的异常之下隐含的怒气,反而捏着蚊子般的声音,火上浇油的来了一句:“你别这样跟我说话啊,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张晗瞬间被气了个仰倒,一股邪火从心口蹿了出来,燎原一般将他烧了个炸。手上一块五花几乎让他徒手捏出油来。
好巧不巧,不远处的好奇大妈观察了他许久,扯着嗓门得出了结论:“哎呦,真可怜,看来是被打傻了!”
善良大妈啧啧有声的反对:“不像,我看着,像是撞邪了!怕是招了小鬼了!”
善良大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围观人群顿时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炸成了马蜂窝,叽叽喳喳嗡嗡明明热闹非凡。
张晗兀自攥着五花榨油,全然不顾周围人对他“症状”的诊断,满心的怒火烧空了那些纷乱的心思,只剩下一根固执的念头直愣愣的戳在心口“凭什么?”
纪开被善良大妈一语道破真身,彻底的慌了神,四脚并用的从张晗背上爬了下来,一脸青白鬼气森森,颤声:“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走吧?”
张晗闻言将眼神从手中的五花上移开,缓缓的转过头盯着纪开,纪开这才发现张晗双目竟有些赤红,周围的人见他这样更是沸腾,这模样分明就是撞了鬼。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张晗却全然置若罔闻,他盯紧纪开的眼睛,眼神仿佛带着一根针,狠狠扎进纪开心里,将他定在当场,再不敢闪躲。
张晗盯着纪开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中的那三个字:“凭什么?”
纪开一愣,刚想问一句“什么意思”,却陡然间福至心灵,打通了任督二脉般从这语焉不详的三个字中听出了张晗的恼怒失望和那不遮不掩坦坦荡荡的期盼。
纪开不知道相爱的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心灵感应这么个东西,即使有,他这个感应器似乎也有点儿年久失修了,信号传达的过于延迟。以至于一下传了这么多信息过来,脑中如同炸开了一个压缩包,顿时内存不足运转不灵了。
他分明已经不需要呼吸很久了,这时却陡然有种濒死前的窒息感。于是他当机的大脑指挥他张开了嘴,试图补充点不存在的氧气。
伴着把小黑伞戳到地上时那嘭的一声,张晗那只还完好的手臂准确无误的环上了纪开的脖子。
下一秒,纪开清晰的感觉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吸氧的感觉,那氧气来自于……张晗的嘴。
这是一个很短的吻,几乎不到十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