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笑问岑竦:“君母不欲君为县斗食吏,那么中尉主记史如何?”
中尉有开府之权,府中的员吏和相府、郡府一样,分掾、史等种,“史”比“掾”低,但比再往下的书佐、小史等高,秩虽不及百石,然亦绝非斗食。【
更重要的:“主记史”这个职位是亲近吏。
主记掾、录事掾、主记史、记室史这几个吏职同属“主记室”。主记室“主录记书、期朝会”,是一个专管记录、簿书的办公室,相当於一个曹。记录、簿书本是归主簿管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主簿的权力、责任越来越大,渐成“拾遗补阙”之职,与功曹共同成为了长吏的左膀右臂,精力放在了参与政事上,其原本之“主计会之簿书”的职责就转给了主记室担负。
公卿以下至三百石的县长,均有门下五吏,此五吏皆是长吏的亲信,有功曹、有主簿,也有主记,主记仅次主簿。主记如此,做为主记副手的主记史之地位亦由此可见了。
对属吏们来说,与其当一个不重要的“曹”的“掾”,似不如当一个主记史、记室史之类比“曹掾”稍低然却能得到长吏亲信的吏员。荀贞与岑竦是初见,只因奇其人、敬其母、感其家世而便辟请他为主记史,不可谓不是重用。
荀贞笑吟吟地看着岑竦,岑竦愕然。
他惊讶地注目荀贞,又看邯郸荣、荀攸等人,说道:“中尉主记史?”
邯郸荣笑道:“好教岑君知晓:这位便是吾郡中尉荀君。”
“啊?”
邯郸荣是本郡有名的士子,他不可能说假话。
岑竦措手不及,一下没反应过来,呆了下,这才连忙下拜,拜到一半忽又踌躇,止住了下拜之势,欲拜不拜的弯着腰停顿住不动,抬起脸,颇有尴尬的神色。
荀贞、荀攸聪明,立刻猜出了他拜到一半忽然停下的缘故。
荀贞心道:“这个岑竦不认识邯郸荣,他俩此前没有见过。他这定是忽然想到:万一眼前的这个邯郸荣是假的?”
荀贞是微服私行,单从外表来看判断不出他是不是“赵国中尉”。如果邯郸荣是假的,那么荀贞肯定也就是假的了。岑竦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下拜到一半停了下来。
荀攸瞧着他弯腰仰首的尴尬模样,微微一笑,心道:“此人不算聪敏,反应略微迟缓。”若是个聪敏之人,在下拜之前必会先试探一下荀贞、邯郸荣的真假。
荀攸又心道:“此人亦非奸猾狡诈之人。”若是个奸猾狡诈之人,下拜前忘了问,下拜中忽然想到此节,却也不会中途停止,而定会若无其事地拜下去,等拜过之后再寻机刺探荀贞真假。
虽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荀攸并未露出轻视。一来,他和荀贞一样敬重岑竦的母亲,同时亦奇岑竦方才赠食给青壮流民的举动,二来,岑竦固谈不上多智、敏捷,可他这番举动却正说明了他的淳朴实在。只有淳朴实在的人才会不加掩饰地跟着想法去走,而且他能在下拜到一半时想到“荀贞是真是假”这个问题,却也不是很迟钝笨拙,比大部分的寻常百姓强多了。
荀贞示意宣康取出中尉印,出示给岑竦看。有邯郸荣,有中尉印,这应不是假的了。岑竦涨红了脸,深为自己方才的下拜迟疑而感到不安,忙一拜到底,说道:“小民拜见中尉。”
荀贞一把搀住他,不让他行伏拜大礼,笑道:“地上脏。孝子奇士之衣岂能被脏土所污?”
岑竦心道:“听说这位新来上任的中尉是豫州人,出身颍川荀氏,从邦伯征讨数州,转战数郡,战功赫赫,乃以军功被朝廷拜为吾郡中尉。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年轻,又这般随和。”因见荀贞等微服便衣,荀贞所带的随从也不多,遂问道,“中尉缘何微服出行?”
“州牧传檄,令我安守赵郡。为了熟悉民情、地形,以便击山中贼,故此我微服行县。”
岑竦肃然起敬,说道:“为安吾郡,中尉不顾秋凉,微服行县,查探民情、地理,实令小民钦佩。”问道,“有什么是小民可以帮得上忙的么?”
“正有两事想要借君之力。”
“中尉请言,只要能做到,小民必竭尽全力。”
荀贞笑道:“其一,就是我刚才说的,不知岑君可愿屈就我府主记史之职?”
岑竦面现难色,顿了会儿,说道:“竦是乡野俗人,无有长才,而竟能入中尉眼中,被擢用为主记史,竦诚惶诚恐。以竦之能,得为此职,已是奢求,本不该推拒,可家中有老母,此事,竦需得先禀告老母,若家母允可,自乐於供中尉驱用,可若家母不愿竦离家而不许?”
“君是孝子,如君母不许,我当然也不会损君孝子之名。”
岑竦如释重负,拜谢荀贞。
荀攸在边儿旁观,把岑竦的表情、举止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换个旁人被本郡中尉亲口擢为主记史,怕早就兴奋激动了,而这岑竦却一点儿也没有惊喜,首先想到的是他母亲。此人果然淳朴孝母。”
岑竦问道:“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等多是外州人,唯公宰是本郡人,但却不是易阳本地人。对贵县的情况,我等都不很熟悉,君若有暇,我想烦请君为我等做个向导,如何?”
荀贞这句话半真半假。
他们几个人多是外州人,这句是真;对易阳的情况不熟悉,这句是假。邯郸荣虽非易阳本地人,然而他土生土长,在赵国生长了三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