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流淌的河水,还是能闻到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儿。更为奇怪的是,这夷香河的河水在阳光下的确泛着红光。
倪胭眯起眼睛,用不是人类的眼睛望着夷香河河底,她看见了无数支离破碎的亡魂。这些人死状太过凄惨,心中怨恨和愤怒十五年不曾消散,凝在了夷香河河底。让这夷香河成了一处人人不敢靠近的禁地。
扶阙将清酒洒入河中,而后席地而坐,白色的衣袍铺展在地面。他虔诚地合上眼,诵念佛门超度的经文。
倪胭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扶阙,面无表情。
即使是这样凶戾的亡魂之气,也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但是扶阙清冽的诵念之音却让倪胭的心跟着沉静下来。
倪胭不信神佛,她随意在扶阙身边坐下,抱着膝,听扶阙一遍又一遍地诵念超度的经文,有些出神地望着远处红色的河水。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其实她什么都没去想。
夜幕四合,扶阙终于睁开眼睛。他望着一眼抱膝坐在身侧的倪胭,起身道:“该回去了。”
倪胭跟着起身,却因为坐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随意地将手递给扶阙,扶阙略微犹豫了一下,仍旧探手将她扶起。
他的衣袖极为宽大,探手时,手掌隔着衣料去扶倪胭。
“别动,麻。”倪胭隔着绫罗袖,攥住扶阙的手腕,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扶阙便依言,立在那里不动任她短暂地靠着。红色的夷香河旁,扶阙端立的雪色身影潇潇如风中松。
倪胭靠着扶阙一小会儿,待腿上的酥麻感觉褪去,她松了手,笑着说:“走啦,可以回去了。”
扶阙颔首,临行前又望了一眼红色的夷香河,才和倪胭一起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他只怪十五年前的自己太过年幼,不过九岁孩童,虽早已被冠上少年天才之名,却仍旧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场人间惨剧。
但愿,世间再无如此血腥残暴之事。
·
坐在马车中,倪胭拿起小食盒里的点心来吃。她瞧一眼扶阙,知道他自从来了夷香河情绪就不太高。
倪胭悠闲地吃着点心,也不主动与扶阙说话。
不多时,马车忽然一阵剧烈地晃动,车夫尖叫一声,从马车上滚落下去。
倪胭暗中一笑,面上却是一副惊慌的模样。她求助似地望向扶阙,扶阙眼中亦浮现惊讶,不过他这种连自己的寿命都不在意的人,早已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惊慌失措。
他推开车门,眯起眼睛望向外面。车夫已经被射伤滚落,马车如今无人驾驶,马儿受了惊,正发了疯一样朝前狂奔。
夷香河附近山峦起伏、沟壑不断,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落下去,就是一段不低的悬崖峭壁。
此时此刻,马车狂奔的方向似乎就是一段悬崖峭壁。
远处的黑衣人正在朝这边射箭。
扶阙只是一扫,将情况收入眼底,而后平静地将一侧的倪胭拉过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带着她从马车跳出去,沿着一旁倾斜向下的草地滚落下去。
他一手紧紧揽住倪胭的细腰将她整个娇软的身子贴在怀中,另一只手搭在倪胭后脑,宽大的衣袖将倪胭的头脸遮住。
草地上生长的不是青色柔软的野草,而是不知名的灌木,甚至有些灌木上生长着细小的尖刺。
扶阙护着倪胭一直落到到一处平地才松了手,倪胭毫发无损,他的面颊上却被灌木留下了两道浅细的血痕。
倪胭抬手,用指腹轻轻压了一下他脸上血痕周围红肿的地方。
扶阙平静地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黑衣人。
倪胭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扶阙算是真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知之人,更别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或者医理、建筑等。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
扶阙到底是个书生,武艺不精。
这些黑衣人自然是倪胭吩咐杏儿安排的,她已经做好了演一出美人救书生的戏码。
然而……
她似乎小看了扶阙。
她是看不懂扶阙手腕翻转间,掌心中随意抓起的石子儿有什么用。但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赶过来的时候,地面忽然生出一阵烟雾,地面上的石子儿像是触动了机关一样朝着黑衣人射去。
倪胭一惊。
阵法。
扶阙抱着她滚落下来的时候顺便布了阵?
什么时候的事情?
倪胭难掩眼中惊愕。
“走。”扶阙平静地扶起倪胭。
倪胭望进扶阙的眼中,他宛如静潭的眸中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倪胭回头望了一眼,困在烟雾中的黑衣人似乎有些迷茫。那样子就像……迷路了。
倪胭很好地掩藏眼中的惊诧。
她一边跟着扶阙疾步而行,一边暗暗思索。
她有些不太相信这些黑衣人这么容易就会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