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
姬明渊执了付青檐的手,将娇弱软嫩的女儿手拢在掌中慢慢收拢。
“青檐, 活着回来。这是孤的命令。”
“臣领旨!”
付家男儿骁勇善战、铁骨铮铮,几代英豪,如今却只剩下一院子的妇孺。付青檐脱下裙装,换上一身银色铠甲。卸珠钗,三千青丝高束。她跪拜付家摆满的牌位,握住父亲的长枪,拿起兄长的刀刃。
“阿姊为什么穿成这样?”五岁的小妹付红棂摸着她冰冷的铠甲。
付青檐蹲下来,问:“红棂喜欢铠甲吗?”
漂亮的小姑娘摇头:“硬,红棂要软软的漂亮裙子!”
付青檐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阿姊!阿姊!”付红棂追到门口,“阿姊穿成这样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付青檐脚步不停,随着她飒爽的脚步,高扎的马尾轻晃。
为什么要走?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更多的女儿穿裙装曼妙如画。
她收整父兄残兵,付家军整装待发。
大军出城那一日,下了大雪。付青檐在马背上回过头,遥遥望着城楼之上的姬明渊。
姬明渊向她举起鹿角酒樽,薄唇开合,无声地说:“青檐,活着回来。”
付青檐转过头,目视前方,身姿挺拨,在满城百姓的欢送中,在姬明渊遥望的目光中离去。
她是付家将中的最后一人,虽为女子绝不辱付家骁勇之名。
受过伤,落过陷阱,也曾背水一战,更不要说严寒酷暑饥寒交迫这等军中寻常事。
三年,冲锋陷阵的三年里,无数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付青檐都会想起那道玄色的身影。
三年后大胜归来,朝宴上,姬明渊喝了不少酒,他举杯,神色微醺:“得青檐,孤之幸也。”
付青檐匆匆低下头以来掩饰眼中慌张。
她忽然明白,姬明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她尚穿红装时曾心悦之人,也是她换上戎装之后的全部信仰。
因他是帝王,她甚至不曾去想他心里对她是否有除了君臣之外的情意。
君臣有别。
短暂的重逢后,付青檐再次离开。敌国姚国强胜,两国既以开战,不死不休,战争恐要持续十余年。
姚国国力昌盛兵多马肥,良将众多,尤其是上将军萧却堪称姚国战神,在姚国百姓心中等同于付家将在大姬子民心中的地位。
付青檐与萧却几次交手,战事胶着之际,后方传来姬明渊立后的消息。付青檐心里明白姬明渊是皇帝自然会立皇后,他们只是君臣,她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然而那颗坚硬铠甲之下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疼痛。
她分神了。
若她的对手是别人尚且还好,可她这次的对手是萧却。她只要有那么一丝的恍惚失察,就被萧却抓住机会生擒。
大将被生擒,姬国军中大乱,国中百姓忧心忡忡。幸好付青檐的心腹手下拼尽全力稳定军心,带领大军连连后退。虽失了两座城池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却擒住付青檐后,本想杀之。怎奈姚国皇帝一道圣旨送下来保住了付青檐的性命。姚国皇帝之意是要以付青檐性命换姬国十座城池。
萧却大殿之上力争:“陛下!付青檐若死,姬国军队不堪一击。若用十座城池换她回去,他日必成大患!还请陛下三思!”
“一介女流,不过仗着祖上威名和手下军师罢了。爱卿不必担忧。”
“陛下!”
“朕意已决!”
被关押在牢中的付青檐惊讶于姚国没有立刻处死她,几日过后,她隐约猜到了姚国皇帝的主意。
她站在牢中小窗前,望着那一小方窗外的风景,忧心忡忡。
“陛下会救我吗……”
付青檐心里有一种渴望,也许在姬明渊心里她也是重要的呢?那句“得青檐,孤之幸也”梦魇一样缠着她。
可是她又真的怕姬明渊做出妥协。她只想做他的刀刃,不想做他的累赘。
付青檐在牢中关了三个月,终于重见天日。她从马车里被人拉下来,两军对峙,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马背上一身玄衣的姬明渊。
他居然真的用十座城池换她。
那一刻,自穿了戎装再未流过泪的付青檐忽然就红了眼睛。
“青檐,到孤这里来。”
听见他的声音,付青檐立刻朝他奔去。她跑到他面前,像流浪太久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姬明渊跃下马,解下身上的绣盘龙的玄色披风,亲自披在付青檐的身上。他温凉宽大的手掌一如多年前轻拍她的肩,忽然说:“瘦了。”
这一刻,望着眼前日思夜梦的人,付青檐真的特别想像一个柔弱女子一般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痛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
他是大姬的帝王,她是大姬一品上将军。她的手下,她的兵马都在这里。她必须像个将军一样腰背挺直,朗声谢恩。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