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他想起小舟应该是没上大学的。“看朋友?”
“我……”夏小舟张了张嘴,突然回过神来,“我来陪陶陶吃饭。”
“啊?陪我?”陶可含糊地说。
“他是我……堂兄。”夏小舟回避了夏末的视线,结巴了一下对着陶可说。陶可早就不记得夏末了,但是却知道夏小舟有数不清的堂兄,没一个跟小舟关系亲近,小舟几乎不怎么提他们。
陶可狐疑地看了小舟一眼,小舟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堂兄。陶可不明就里,“喔”了一声,转头去向夏末打招呼,“哥哥好。哥哥是博士吗?”
“啊哈,差不多吧。”夏末一转身就把盘子放到小舟旁边,跟着就一屁股坐下——“你们要吃西瓜吗?”
小舟闷头坐下,食堂里吵吵嚷嚷,夏末跟他近在咫尺。他就不懂夏末到底在想什么,昨天见面他基本是冷着脸离开的,甚至拒绝给夏末留个电话,不管怎么看都算是不欢而散。他还以为跟夏末再难见面,昨天彼此能聊两句,也不过仗着一点陌生人的善意,夏末也很拘谨尴尬。可是夏末今天跟他打招呼的样子简直是一盆火炭,大大咧咧坐他旁边,敢情昨天是有点认生,还得瑟不起来吗?
他忍不住看了夏末一眼……大热天的整个人还好像放着光散着热,昨天他还真是看走了眼,以为夏末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他这样子仿佛从来就不曾发生过变化,风风火火粗枝大叶,他想怎样就怎样,把自己撂到哪都毫不拘束。看着就让人生气。
夏末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他的厌恶瞪视,转头来瞧他,他怔了一下放低视线,气势陡然掉下去。夏末一脸认真地露出要跟他说话的意思,食堂有些嘈杂,他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听,听见夏末说,“这个炒鸡蛋超级好吃。你没吃过吧,给你一块。”
要不要那么认真地说屁话!
夏小舟盯着被夹到米饭上的鸡蛋,呆了半晌,最后憋着气小心把鸡蛋吃了。低头不想再看夏末,想自己以后来食堂吃饭还要小心点,夏末就自己在那边叨逼叨,看陶陶吃完饭了就给她分西瓜。
陶陶很明显对夏末有好感,像夏末这种优质相貌再配上那种天然散发出来亲近感,走到哪都像是身上开着免费热点。陶陶这个傻姑娘一定不记得小时候还求过他抱,而那个时候他只要乐意就能天天占据着夏末的怀抱……夏小舟突然愣住,面颊上火烧火燎,真想揪着头发问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只要夏末出现在方圆五米内,他的心智就开始倒退。
“你为什么比小女生吃饭还慢?”夏末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好像跟他怎么熟似的。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几乎还满着的一碗饭,下意识地用筷子来回扒拉着大米饭。
陶可插嘴了,“小舟似乎有些苦夏,每年天气热起来他都吃不下饭,还要感冒发烧几次。”她打量了夏末一眼,“你跟小舟……不是太熟吧?”
夏小舟猛然抬头看了陶可一眼,陶可迟钝地没有发觉,她好奇地琢磨着夏末,夏末避开了小姑娘单纯的眼神,转头盯着小舟,“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哦就是嘛,我也是那样说。”陶可烦恼地嘟囔着,顺便伸出腿来踢了夏小舟一脚,“哥哥你说说他吧,天气那么热,火车站那种地方人多又闷热……”
“陶陶!”夏小舟出声打断了她,警告地盯着她的眼睛。
陶可怔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夏末,发觉夏末也在小心地打量着小舟,她实在猜不透这微妙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跟小舟的默契还是有。“要不……我先去教室了?”
夏末本来想开口询问在火车站能做什么工作,话到嘴边看到眼前的情形知趣地咽了下去。陶可跟小舟是小学时候的朋友,想不到这么多年依然是朋友,他看见陶可站起身举起第二根手指头贴在眉毛上把脸压扁,看起来像一只又呆又凶的猫,也不知这是什么鬼暗号。但旁边的小舟立刻就点头,“顺路给你带布朗尼。”
夏末轻笑出声,忽然发现身旁的人不但没笑,而且面无表情,他独自傻笑略感尴尬。夏末收起了笑脸,沉默了几次呼吸的时间,看到小舟也没有怎么吃饭,修长而骨节明显的手指间夹着筷子在饭碗里拨弄,他看着,有些收不回目光。
“你还弹琴吗?”夏末不知不觉问出来。
夏小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连那疏淡的神情夏末也没有完全看懂。那是种带着点好笑的沉默,仿佛占了年龄优势拥有更多阅历的人是他夏小舟,他无声地表露出一种含义——你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无法回答你。
夏末真正有些郁闷了,“你小时候唱歌非常好听,音准是天生的,虽然八岁学琴有点晚了,但如果不弹的话还是有些可惜。”
夏小舟抬起头看着他,依旧无言,形状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柔和的光,从容不迫地跟他对视。夏末不知道自己从他眼里读出了什么,但是心口有些堵。也许,小舟觉得好笑是因为他一生从被人拐走开始就已经是可惜的,既然一生都是一件可惜的事,那他在这跟他说弹琴不弹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该是多么可笑。
“你现在的工作要是太辛苦,就跟哥哥说。”他一狠心,反正都这样了,他厚着脸皮说。“有什么想法就说一说,或许哥哥能帮你打听换个好一些的工作。”
夏小舟低下了眼睛,“我不是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