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肺癌,晚期。”
轰地一声,温别玉大脑直接炸响,清晰的视野不复存在,就像一台断了线路,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只见一片雪花屏。
“我还有一个不良的习惯。”俞适野继续说,“我爱抽烟。”
温别玉从毫无准备的惊惧之中喘过一口气来,他明知这只是一场模拟,但依旧不可控地感触到了惶恐与愤怒,他并没有压抑这些情绪。
这是模拟,也是实践。
他觉得他们需要一场彻底释放内心秘密的争执。
“……肺癌晚期,继续抽烟?”
“对。”
“你不要命了!”温别玉断然说,“我决不允许!”
“我对香烟有依赖,如果不吸烟,我就没有办法工作。”
“你还对tp香水有依赖,你还对高定服饰有依赖,你还对我有依赖。”温别玉冷冷道,“你现在可劲地揪着一样有害依赖糟蹋自己剩下的那点命,图什么,图我心疼吗?”
“……”俞适野被怼了一脸,“吸烟能够缓解我工作时候的紧张情绪和痛苦。而这些是我去做别的事情没有办法达成的。”
“你这时本来也不该再工作。”温别玉不止没有退让,甚至前进了一大步,“你应该放下一切,我们会去积极治疗,争取——”
“争取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能够躺在病床上,多数数日子吗?”俞适野问。
对面人的话突然停了。
他看过来的眼神那样悲伤,好像一日之间,天翻地覆,他被狠狠遗弃在荒郊野岭,群山是囹圄,他是囚徒。
“所以你就准备抛弃我?”温别玉问,“迫不及待地想要丢下我?”
“是吗?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在故意丢下你,无视你做的所有努力,一意孤行地选择自己所选择的,”俞适野反问温别玉,“我是在无理取闹,我是在报复你吗?”
“我并不……”
“别玉,不要紧张,我只是单纯地在询问你的想法。”俞适野说。
“……”温别玉承认了,“是,我没法不这么想。”
“那你会想多久呢?你还会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温别玉怔了怔,“也许我还会想,你为什么会无视我所作出的努力,明明我用尽方法,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和你更多地在一起。你呢,你有看到我的努力吗?”
“……”
俞适野闭了眼。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我无法替别人回答。
“那谁能够回答。”温别玉忽然咄咄逼人,“你想让谁回答我?”
俞适野依然没有说话。
温别玉此时又说:“刚才是你举例子,现在应该我来举例子了。我的例子和你相似,得肺癌的是我,抽烟的是我,除此以外,以上条件都不变,你的答案呢?你能够就这样看着我抽烟工作吗?俞适野。”
“……我不能。”俞适野承认这一点。
“那你怎么可以,”温别玉先闭上眼,再蓦然睁开,红血丝已布满了他的瞳孔,他用力一挥胳膊,打开了放置在旁边的电脑,冲俞适野怒吼,“要求我做到这一点!——”
“哐当”的响声之后,率先响起的是小暖的声音。
“检测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主人,您还好吗?请回答小暖。”
“闭嘴。”俞适野。
“收到。”
小暖的声音停了,俞适野和温别玉也不说话,仿佛尘埃降落后,断壁残垣里,静悄悄一派无声息。
他们相对沉默着,许久许久,温别玉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点缥缈,缥缈之中又透着冷静。
“小野,刚才我很生气,但现在我冷静了一些,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这么生气,甚至恨你……因为我在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无能为力。我愿意做出所有的努力,可我的努力带给你的帮助,微乎其微。”
“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他咬紧牙关,“我恨我自己。”
“别玉,别恨自己,”俞适野说,“这是我最不想你产生的情绪。”
这更是他藏着掖着不说那件事的最深缘由。
九年前不敢说,九年后没理由再说。
这件事早已装入棺椁,饰以鲜花,于往生之火中化为灰烬,那就让尘埃归于大地,将平静归于爱者。
“一个人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添加上另外一个。别玉,我只希望你能快乐,所以我将无法再改变的事情对你隐瞒……你能够理解我吗?”
他一直想要将事情永久隐瞒。
但是如果……如果真的瞒不下去,他也想要以一种最和缓的方式让温别玉知道。
他举了这些例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温别玉听出来,还是没有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