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簌”的一声,林木中的一棵柳杉露出了苍绿色的枝叶,淅淅沥沥的抖尽了针叶上的雪粒子。我们也曾在回家的路上被突如其来的雪块砸中,大笑着像松鼠一样飞奔过树丛,谁更慢些,那么晚餐就由谁来做。
可惜明公馆从不见落过这样大的雪,只是稀薄的,湿漉漉的触手即化,也许还未落进手里就被他呵的那口热气消融了。
呼吸真好,一团蓬松般,在散去之前依稀可勾勒你眼睛的样子。那时候连雪花都不能顺利飘到地面,湿气太重,阴寒入骨,再看一看家里栽的一丛龙竹也在北风中萧瑟。
“风敲竹上雪,用了许多年的心力,别冻坏才好。”
短短回头一瞬,看见他披着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站在竹间为一株芭蕉拭雪。
是会呼吸的,会跑会跳,会不小心滑脚摔进怀中的明诚。
我盯着他看,胸口处悸痛不止,连呼吸都不顺畅,又缓缓平静下来,“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你偏心。”
“这芭蕉左右不该种在这,孤零零的,不该让雨雪浇袭了它。”他轻柔地用软布顺着宽叶上嫩青纹理细细抹过去,青白的指尖微微弯曲,那颜色也并不透明,如春曦之下的凝霜素尺,我熟知那只手摆出怎样的姿势最为好看。
他说:“所谓‘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现在你对它好些,待盛暑之时,它必定还你一室清凉’”
我着急地走向他,却觉得他离我更远了,“你只算那一季,秋来多雨,雨打芭蕉,声声入耳,也是要点滴到天明。”
他笑说,“秋来叶上无情雨,想来你我已经白头。”
他擦净叶上最后一抹湿雪,看着我道:“大哥,我先走了。”
我望着他转身离开,心中一片茫然,几乎失控地向前踏了一步,叫他的名字,问道:“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在半空摆了摆,轻快潇洒。
雪越下越大,纷乱无序,稍一眼花,又把雪下那抹沉碧当成了明诚。
有人对我说过,心擅谋划者,性深若城府,一世殚精竭虑,少有善终。
如今应验。这四季里,雪一来,风一过,雨淋漓,便再无晴天,我在连绵雨雪之中把他弄丢,懵然无觉时永远的失去。
这场无尽的道别,一夕而老,缘尽相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