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丹宫!我是商亭!”被指派了任务的那人用力点头,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丹宫的意思属下明白!定在今夜子时之前完成全境百姓的转移!”
被尊称为“丹宫”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转过头,轻咳了一声,看向桌上的图纸,又接着说:“朱寒偷出烟都一直走的都是西边一路,逆海崇帆西来,穿过阵法,最快的捷径便是渡河……鹤亭,你带着角部的人等人群疏散后就把西边那座碍事的桥拆掉。”
“秉丹宫!我是挽亭!”左首一人亦是使劲一躬身,响亮地答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拆!”
“噗……”陪在一边侍奉笔墨的侍童实在没熬住,像漏了气的球一样笑出了声。
宫无后静静吸了口气,又侧过脸看向中间那人,蹙了眉道:“商亭,你带着徵部埋伏在河岸到‘雾锁烟迷阵’之沿途,只需作小股干扰,不必正面应敌,目的是将逆海崇帆驱至北侧山麓,可明白了?”
“丹宫我是雨亭!丹宫的旨意属下明白了!定不辱使命!”
宫无后脸上划过某种类似清早被人吵醒的不悦,挥挥袖赶走这些仿佛迷路的小柴犬突然被主人领回家一样、眼中全是肉麻水光的三人:“既已领命,便不要杵在这里了。交待的事情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三人齐齐俯首,充满干劲地唰唰唰转身,连衣摆都格外兴奋地飘扬起来。宫无后甚至看到那个不知道是挽亭还是雨亭还是商亭的人背身过去的一瞬在偷偷拿袖子拭泪。
简直佩服他师兄的识人之能。
于是思绪无可挽回地偏移到像这绵延无尽的暗夜一样无望的方向。
“你们等等……”
三人立即转身,巴巴地凑上来。挽亭问道:“不知丹宫还有何吩咐?”
却是久久没有下文。纤长的手指似无意识地顺入鬓间,指尖微微用力,松松的发髻浑不胜簪似的将散未散,并蒂斜飞的一对乌木发饰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地摔断。宫无后垂下眼帘,唯见浓密的长睫像是在透露着什么心事般地轻颤。
等到所有人心里慢慢转了凉,才听那一声微微泛哑的话语传来:“那时候……西宫有没有特别交待过什么?”
纵然是这一帮远不及诸宫心明眼亮的亭臣也毫不费力地听出尾音里气息的乱像。
事过境迁,他们在那场只有不到两成的人生还的大战中苟延残喘下来,要说甘心就这样一事无成地混过这辈子去,未免太小看他们了。所以当朱寒出现在商亭面前带来丹宫的传讯,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聚齐了当日断后大军的残部,兴高采烈地跑来朱家。但雀跃预试的兴奋到此为止。
沉默如一块湿布,蒙住了所有人的眼耳口鼻。
三个人低着头面面相觑,企图搜肠刮肚找出一些什么可疑之处,来回应问话之人拼命掩饰却还是暴露无遗的那一点点期待。
宫无后放下手,捏起搁在一旁的朱笔在舆图上勾出几个圈。百端心事,在眉间几乎纠结成了一个“悔”字,不该想,不该问。
终于,挽亭浑浊不清地开口:“那时候……我与雨亭奉西宫密令把主事令牌与闇亭一脉令牌分别送去竹宫、千宫手中,等赶回来就已是逆海崇帆兵临城下,只收到羽部传下的掩护大部转移的死令……连西宫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哦。”
案头烛火摇晃,像是昏昏暝暝地打着瞌睡。
他终归还是存了点侥幸的,可也只能任其烂在心底。自己又如何不知,倘若当日还有布置,不至于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未雨绸缪的那位也毫无动静。
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精打细算一步一步地走来,左右逢源、进退无碍,就真的没给自己留后手么?
宫无后松了笔,冲下面的人摆摆手。
三人垂头丧气地走向门外的黑暗。羽部的商亭突然转身问了句:“丹宫,烟都遭袭的事,要报知未雨绸缪么?”
宫无后这次斩钉截铁:“不必。”
红厝瓦的院落又恢复了宁静,草木摇落的希娑声与秋虫鸣泣之音再度变得像往日一样清晰可闻。
“你怎么还在?”宫无后恍然回神,却见之前热心地要跟着闇亭一脉去安置烟都子民的侍童闷声不吭地守在角落的暗色里。
朱寒皱着一张娃娃脸说:“朱寒不走,朱寒知道公子这么安排就是想一个人去对付逆海崇帆吧?公子武学自然天下无双,但还是太危险了,朱寒不能让公子一个人去冒险。”
充满孩子气的发言令人由衷地笑出了声:“那么朱寒是打算随吾前去,然后碍手碍脚让逆海崇帆省点事?”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少年无话反驳,只鼓起了腮帮子。
丹宫一句“撤离”的旨意来得十分仓促。
宫无后与朱寒走到西境的时候还能闻到街边空落落的民宅里飘出的饭香,算时辰,正是烟都一日三餐里“暮食”的时段。而且闻到的恰好是宫无后嗜食的那种五香味,大约是把黄豆和雪里红放在一起炖煮的一道菜,香料爆炒后,带一点点刺激性的甜香格外浓烈。
“也难为你们,好好的晚膳也硬生生打断了。”宫无后忽然感慨。
朱寒却是撇撇嘴,用习以为常的满不在乎道:“能保住性命就很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在宫无后这种修真之人眼里,再是红缕玉盘金镂盏,要么是仪式,要么是点缀,要么是麻烦,要么,是对那些以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