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难之二
滂沱大雨中,寇之钰披着油布跑至御驾前,一脸的慌忙。
“万岁爷,守园子的刘公公告诉奴才,老佛爷已不在园子里,昨儿连夜赶回紫禁城了。”
汹涌的雨势像天空降下的大瀑布一般,一阵风吹来,稠密的雨帘如一道烟尘向前席卷,皇帝的耳边充斥着哗啦啦的雨声。
寇之钰看见皇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把话再重复了一遍,末了加上一句:“万岁爷,赶紧回宫为上。”
皇帝终于意识到情况非比寻常,果断下令原路返回紫禁城皇宫。
暴雨中花了将近两个多时辰,皇帝于日中时分到达,注意到紫禁城被重兵包围着,更觉事态严重。
一下銮驾,立即被禁军以保护为名带到养心殿东暖阁,一进门便看见慈禧皇太后神情严肃地端坐在宝座上,庆亲王奕劻并几位军机大臣俱垂首立于一旁,应该在天津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亦在列中。
皇帝按下满腹的疑问同时抑制住慌乱无措的内心,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儿子给皇爸爸请安,不知皇爸爸为何突然返回大内?”
慈禧皇太后瞧没瞧皇帝一眼,不带温度地问道:“朝里出了件大事,皇帝知道吗?”
“敬问皇爸爸何事?”
“据工部右侍郎袁世凯上报,说皇帝接纳康有为的建议要求他诛杀直隶总督荣禄,率手下兵马包围颐和园谋害哀家,所以哀家连夜赶回宫来问一问皇帝,有这回事吗?”
皇帝一时懵住,当他理解到皇太后话中之意时,脸上血色尽褪,仿佛被外头冰凉的雨水兜头淋了个透心凉,冷彻心扉。
然而,一切□□的原因出现了,须臾之间,皇帝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语声力持平稳地回答:“皇爸爸,绝无此事。”
“那你能告诉我他袁世凯一个臣子为何要甘冒凌迟之罪来构陷皇帝吗?”
“儿子亦不明白,儿子于前日召见过袁世凯,只对他练兵之事进行过褒奖,并无其他。”皇帝在莫名中蕴含怒意,弄不懂方受圣恩的袁世凯因何无故出言陷害。
慈禧皇太后继续冷冷地问道:“那为什么康有为立即逃离了京师并且法华寺那边有人指证军机章京谭嗣同曾在前日深夜拜访过袁世凯?”
“谭嗣同夜访袁世凯一事儿子并不知情,儿子当日只想取得皇爸爸对新政的谅解,于是给四章京下过一道谕旨,本意为让他们想办法挽回慈心,并将对策交由军机大臣上递,至于康有为,是儿子让他去上海办报刊,并非逃亡。”
“并非逃亡?康有为现在人根本不在上海!”慈禧皇太后怒道:“挽回慈心?你所谓的挽回慈心就是想要了我的命,是吗?”
皇帝大惊失色,立即跪倒在地:“皇爸爸,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儿子从小在您跟前长大,心知恩情深重,怎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念头?儿子岂会是这等丧尽天良的人呢?请您相信儿子啊。”
慈禧皇太后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的涟漪,可是方才崔玉贵呈上从景仁宫中搜出翡翠朝珠的一幕在她心里晃过,使她的心再度坚硬如铁石,自己珍爱的宝物传到他手里,他转身就赠给了那个小妖媚!
于是,慈禧皇太后不为所动地道:“我不能相信你,你受了那个歹人康有为的蛊惑,心中只有那些野蛮之法,连祖宗都能丢在一旁,还会记得什么尊卑长幼、孝道仁义吗?什么养育之恩、人伦天性恐怕都被你丢到九霄云外了,我这个养母在你心中能有什么地位?”
看着慈禧皇太后绝情的脸,皇帝顿觉肝肠寸断:“请皇爸爸明鉴,祖宗传下来有关尊卑长幼、仁义道德的规矩,以及身为人子所应尽的孝道,儿子自幼便晓得,一向置于心中不敢有违,儿子可以对天起誓,儿子倘若对皇爸爸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歹意,甘受千刀万剐之极刑!皇爸爸自幼教导儿子要做一个好皇帝,所以儿子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使国家振兴,想为百姓谋福,儿子所做的一切皆是以此作为准则,即使举措难免有失当之处也从未曾违背良心。”
“不用对我说这些门面话,我只想告诉你大清的江山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作为子孙就当按照祖宗成法作为行事准则,你不听从经验老道的忠臣之言,却宠信那些叛逆之徒,变乱典刑,为非作歹,真要按照你那套新政搞下去,只怕大清的天下早晚在你手里断送!为着你的胡来,多少大臣跑到我面前来恳请我重新出台训政?可见你这个皇帝人心丧尽!”
听皇太后这样一说,皇帝不由得转目向一旁的大臣们,他们此刻心底里有窃喜的、痛心的、悲叹的,可是一律面无表情低着头,没人作出丝毫的表示。
慈禧皇太后尤未尽,随着内心涌动的怒意于言语中继续任意宣泄:“还敢大谈对天起誓?光是背叛祖宗、逆母不孝,参与围园劫后就可以定你一个死罪!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今日没了我,明日还哪会有你!”
皇帝怔怔地跪在原地,只觉透骨心酸、欲哭无泪,不再多作辩解,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多年承欢膝下,他了解慈禧皇太后,既然皇太后认定了他的罪名,任他说破嘴皮都是徒劳无功。
就在此时,一直按规矩侍立在殿门口的寇之钰不顾一切地冲进来跪伏于慈禧皇太后面前叩头道:“奴才请老佛爷明察,奴才可以向老佛爷证明万岁爷的一片孝诚之心,求老佛爷宽恕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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